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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宫二 ] 梅落南枝

梅落南枝


白天的时候雪已经下了很久了。漱漱地落到地上,一层垒一层,到晚上,虽然停了也早就厚厚地积起。人踩上去,要一直没过脚踝。

雪后的林子里素来很静,又是晚上。天气太冷,没什么动物愿意出来活动。雪后的天气也一直很晴朗。月亮看起来比以往更大,挂在天上看着夜晚的所有。在这静谧的林子中的一块高坡上,月光铺在地上像结了霜,留在那儿照亮了那一小块地方。在这样的光下,在只有我的动作的声音里。我看着宫二姑娘。宫二姑娘看着我。

我知道宫二姑娘是喜欢这样的雪的。因为这样的雪别处是不会有的。在她心里,东北的月亮也应该比香港的圆,并且还要更亮,黄澄澄地 照地人心里都要化开了。

其实月亮是不会有什么分别的。有分别的只是看着月亮的宫二姑娘。她站在高坡之上,脸上是常见的,她用来示人的冷峻表情。呼吸间,她脸前结成一团白气,只有在这白气消失的间歇里,我才能看真切她的脸。

看清楚她的脸,就发现她有一双细细的眉,虽然不粗可是很长,让你想不住地去注意。宫二姑娘的眼睛也好看,双眼皮加长睫毛;鼻子也好看——嘴就更好看了。宫二姑娘长得秀气极了。

我该怎么才能走进她的心呢?

宫二姑娘长得秀气,可是气魄毫不秀气。我知道宫二姑娘的所有。宫二姑娘的一生分为两半,前一半安稳快意;后一半则相反。她一生从没有输,说形势比人强的,见了她都得闭上嘴。她也从来没求过谁,靠过谁。也有人,最牵挂她,恐她后来无人照拂,或过得苦,要她走条轻松道路。可是她不肯,为了两个字成全,扛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旗。那旗子旁人看不见,可是重重地压在她身上,磨出了血痕,磨走了所有可能的依靠,磨断了她的后路。

我的宫二姑娘啊。

宫二姑娘是不爱去风流之地的。可是到了那儿,她就是最有性情的性情中人。她的心里有两个地方,留给她最重要的两个人。第一个地方里的人,就是最心疼她的那个,陪了她前半辈子。她也是因为这个人,为了二十年的养育之恩,为了血浓于水,苦修了后半辈子。第二个地方里的人,她前半生从未见过,见了就再也忘不了。那个人话不多,却每一句都有分量。他们两个人,言及交情,不能说浅,可也不能说深。因为宫二姑娘对自己决绝,所以她对所有人也决绝。这个人,是遗憾,是一趟在站台上眼睁睁看着开走的火车。她为他留了两滴泪——她也只允许自己这样了。

我该怎样走进宫二姑娘的心呢?

宫二姑娘最喜欢就是练武。她一生过招过的高手无数,却从未输过。我并不在意她的输赢,我把她放在心里,而不是比武场上,其实她的背总是挺得极直,就算输了也并没有什么关系。

我的宫二姑娘,别人总是叫她宫二,我知道她的名字,是宫若梅。这个名字,我拢共正式见过两次,这两次都是因为有英雄离世。第一次,是她爹,宫二姑娘披麻戴孝地为她爹送路。那个时候,宫二姑娘就想好了吧。要报仇就得立誓;要立誓,就得用一辈子去守。第二次见,是她的医馆正式摘牌。医生不在了,该怎么继续挂牌呢?她心里第二个地方的人来看他,拿到了一个小盒子,里面是她落发烧成的灰。

有个人写过一首词,最后一句是这样,心字已成灰。

宫二姑娘是这个意思吗?拿到盒子的那个人,他懂吗?说不定她早就逝去了吧。在她爹大仇得报的那个年三十夜里,在她退掉婚约的那一天,在她决定要报仇的那一刻。她的一生再没能为自己而活。

我的宫二姑娘,多么令人心疼。

人的一生,能做成一件事情,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
宫二姑娘还站在高坡上。我看着她,她却不再看我。明亮的月光洒在她身上,自由又轻快。

我知道我是走不进宫二姑娘的心了。我只能看着这朵梅花,慢慢地,落下南枝。


昨天机缘巧合看了一代宗师。以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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